這名牧師又夠奇,明明單身未結婚,卻認了數百名街童為子女;明明只做傳道工作,卻跑去幫人戒毒。整天頻頻撲撲,不眠不休,就算被騙被傷害,仍無怨無悔,只希望能做眾人老竇。
近日的童黨問題日益嚴重,打交、自殺的新聞幾乎天天發生,但背後默默為他們工作,不停付出的人,又有誰知。這位「街童之父」麥牧師,要把父愛蔓延開去,原來一切都從他兒時的經歷開始……
記者:馮淑玲 攝影:陳穎
(部分圖片由被訪者提供)
這名牧師叫CharlesMcknelly,人稱「麥牧師」。
他急步走進來,胖嘟嘟的身軀上掛着一大串鑰匙和手提電話,噹噹響的鑰匙混着電話鈴聲,像要說出他有多忙。
「我正搵緊基金募捐,四月後要申請合格的福音戒毒所牌照,現在要錢修葺宿舍,以符合資格。我亦希望幫我的義工籌到人工,他們大部分是戒毒成功人士,但不可能永遠做義工,靠福利金,他們亦要結婚生子,過正常的生活。」他用半鹹淡的廣東話說。麥牧師好緊張這群吸毒者,有人離開宿舍,都會擔心整晚,累亦不想睡,直至他們平安回來才放心。「我當他們是子女,好錫他們,同他們經歷過好多痛苦,跌倒又起身,起身又跌倒,直至他們企穩。」
麥牧師九○年開始福音戒毒工作,當時他的「愛兒」金喜因吸毒逝世。「金喜是我從觀塘碼頭帶回家養的男孩,由八歲養到十八歲,他好乖,好醒目,但有年我患腦炎入院,他哥哥將他接走,幫他打白粉針,迫他賣白粉。他後來找我,大聲喊,說自己吸毒。」
「我花了九年時間幫他戒毒,但他心癮太大,試過好多次都戒不甩。他太太因他吸毒要離開他,他飲殺蟲水自殺,想要他太太留低。我去醫院看他,發現他朋友幫他打白粉針,情況變得好嚴重,我又擔心又怕,他攬着我哭,話無法找到個老竇好過我,但他最後都死了。我見到他死,決定要出點力,幫助吸毒人士,因為我好明白做父母見到仔女吸毒,心會有幾痛。」
他首個福音戒毒所在大窩口,後來搬到小欖,曾幫近百名吸毒者,四分一人能成功戒除毒癮。「這工作好似做急症,不知道幾時(吸毒者)會無命。」
他在屯門醫院曾碰到一名只得二十一歲的吸毒者,因毒癮太深,心肺破損,危在旦夕,麥牧師一直陪着他,「他的家人親戚無來探他,我一直握着他的手,但又幫不上忙,結果他過世時,只有我陪着他。香港好多青年人,因為吸毒被家人踢走,所以我要支持他們,做人人的老竇。」
他要做人人的老竇,因童年時父親捨他而去。「我父親是個酒鬼,又鍾意賭錢玩女人,我七歲時,他回家將所有家具賣光,帶着錢一走了之。母親為生計,將我同弟弟放在親戚家寄住,我們經常兩、三個月輪流到不同的親戚家住,直至十二歲時,才可和母親一起。」
因缺乏父愛,更懂珍惜,麥牧師二十一歲來港後,發現好多小朋友無書讀,家人又不理他們,父愛大發,開始收留街童。
他第一名「養子」是從深水埗麗聲戲院發現,「當時他穿着大人的衫褲,瑟縮在街邊,發高燒,有二十人圍着他,但無人願伸援手。我抱起他,帶他回家。」從這時開始,他在油麻地、深水埗及觀塘一帶,不斷收留街童,高峯期家中養有三十名小孩,後來還在西貢成立兒童院,二十年間收留超過130名無依無靠的小孩。「我二十一歲開始收養小孩,每月都花光自己份人工,還要出去教英文賺錢,無人支持,全憑信心去做。」
不過,好心不一定有好報,他收留的街童就曾趁他往美國時,將兒童院的東西全部搬走,結果他回家後,發現人去樓空,物品全失,數十名「愛兒」只剩下數人,他當時痛心不已,決定放棄收養工作,到黃金商場賣電腦,一賣又是三年,直至「金喜」過身為止。
回想這事,他並無後悔收留這些街童,「若然無我收留他們,他們的生活可能好慘,起碼他們曾與我生活,有過美好的時光。」孩子始終牽動父母的心,無論他是好是壞,總會原諒他們。麥牧師現在正尋找一名叫ShiuYin的女孩。「她五歲時我收留她,她母親將她送來我處,她當時鬥雞眼、長短腳,在我處住了半年,眼睛變正常,腳亦治愈,到她十二歲,她母親將她接走。但有消息話,她最近在深圳或油麻地當妓女,還染上毒癮,我知道她好痛苦,好想找她,相信她今年已三十五歲。」
當「養父」也有無奈,就是孩子不屬於你,當他們被父母接走時,就算麥牧師多想他們留下,亦無權提出。無奈歸無奈,善事仍要做,而他愛助人的性格,是受其母親影響。「我母親今年八十三歲,每年都捐十萬蚊給我,有時我經濟出問題,寫信給她,她會即時捐錢。」
「麥太太」有次來港,看到一名小朋友流連街頭,慈悲心大發,帶他回家洗澡,還買衣服食物給他。真的有其母必有其子。
麥牧師當初來港時,深圳河築有一度好高的鐵線網,阻隔中國難民湧進香港,但難民將鐵絲網推倒,跳進河裏,游水過河,結果好多人浸死,麥牧師每天都看到大堆屍體隨河水漂浮。
「我經常到落馬洲,看到好多小朋友成功偷渡來港,話搵親戚,當然是找不到,結果流連街頭,或被迫當童工,被老闆剝削,好可憐。」於是,麥牧師花光積蓄,借了一輛Van仔,買了一車麵包,到落馬洲救濟難民。還為這些童工,向勞工處求助。
正因當年的偷渡問題,麥牧師原只想留港三年,結果卻一住四十三年,現在根更種在香港,他笑着說:「這可能就是神的旨意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