書鄉:唐奴烈治的五十年

書鄉:唐奴烈治的五十年

文化評論員 湯禎兆

如果薩依德(EdwardSaid)的《東方主義》是西方人理解東方文化的聖經寶典,那麼我們或許也可以說:如果沒有唐奴烈治(DonaldRichie),西方人眼中便沒有日本文化了。
當然西方也曾經有羅蘭巴特之流的大師為日本作精神解讀(《符號王國》),但那是抽離式的分析,把日本純粹作為客體的刺激思考對象。而唐奴烈治基於自身的「日本通」身分,他與日本的接觸從一開始已交纏糾合,主客之間的分野並不明顯。

從日常層面着眼
最重要的是他對日本文化涉獵的廣度,早陣子出版的《TheDonaldRichie-50YearsofWritingonJapan》正好可視為一致敬的範本,把他關涉日本文化的閱讀作整理示現,其中包括電影、流行文化、建築、人物、旅遊乃至日常生活的起居飲食層面,甚至以日本為背景的小說也一應俱全。如果能配合今年電影節將會放映以唐奴烈治為主角的紀錄片《東洋映畫西洋鏡》(《SneakingIn》)來看,那麼連他作為導演的一面也可得到全面的認識——說今年是認識唐奴烈治的最佳時機,實不為過。
我覺得唐奴烈治閱讀日本文化的最大貢獻,在於他一直執持從日常層面着眼,努力把日本神秘化、異化的偷窺角度磨掉,來成就較為貼近現實的理解可能。由過去到現在,我們一直把日本想像成一個他者:西方人(尤以美國人)因珍珠港事件的影響,始終認為日本人的瘋狂行為難以理解;即若如我們同屬東方文化圈,也慣常視日本的一切非常軌行徑為「變態」(尤以色情文化最明顯)。諷刺的是,一直把日本文化視為研究對象的客體化處理,只會不斷把彼此的距離拉遠;而且在把日本乖異化的同時,無論東方或西方人也同樣對消費日本文化感到樂此不疲,構成一重不無嘲弄意味的吊詭。

局外人身分探究
唐奴烈治竭力所作的恰好為正視自己身分的閱讀日本文化可能:他從沒有自視為日本通,且一直堅持自己的局外人位置;在為人熟知的電影學者的身分背後,更不斷發展個人的創作,由屢獲獎項的遊記《TheInlandSea》到充滿情慾迷思的電影作品如《DeadYouth》。
在抗拒被人定位之時,他敢於呈現兩重為人忽略的角落:一為日本社會正好多平凡樸實的普通人(以《DifferentPeople:picturesofSomeJapanese》中所見為著),一點都不離經叛道;其次,在他的個人的創作中,實乃更大膽思考青春、性及死亡等敏感話題(他的電影不乏集體性交、以及把殺戮與性愛結合的場面,尤其對同性愛及權力支配的問題反覆思索)。
於是他筆下的日本文化,正好成了一個鏡象的顯影,分別把主客雙方的同異以對倒形式呈現出來。而這重對倒式的流浪閱讀角度,作為一個長期的唐奴烈治讀者,我深信應是他最深感自在及優而為之的取向——是的,他的《TheInlandSea》,一直是我心目中的「theverybestofDonaldRichie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