華爾街最古老的教訓,投資者實有必要重新學習。由尋金熱到狂炒科網股,美國人往往誤把賭博當投資,安然(Enron)醜聞只是最新的例子而已。假如我們繼續把賭博和投資混為一談,類似的事件肯定會陸續有來。
已故投資大師格拉哈姆(BenjaminGraham)曾在其著作中寫道:「投資活動,事先需經過透徹分析,知道所投下的資金很安全,而且肯定會有滿意的回報。所有不符合以上條件的活動,只是投機。」書中又說,在投機活動中,「分析的價值大減,重要的是運氣」。
這本《證券分析》(SecurityAnalysis)寫於1934年,當年的華爾街分析員已不大重視企業當前的盈利及資產分析,反而着重猜估企業的將來。時至今日,這種對未來的迷戀,充分反映在衍生工具市場上。
國際結算銀行的資料顯示,在1998至2001年,場內交易的衍生工具總值大增31%,達19萬5千億美元;另一些資料顯示,場外交易的衍生工具總值更加驚人,達到90萬億美元,單是去年就增加了6%。
場內交易的期貨和期權合約,多以實物交收,但其他的衍生工具均是以現金結算,從這個角度看,後者根本與它們所代表的資產或市場並無實際關係。以現金結算的衍生工具合約內容,其實跟賭桌的規例沒有太大分別,都是以將來發生的事定輸贏,贏家收錢,輸家付鈔。
這種遊戲高速增長,反映出場外衍生工具已構成一座投機金字塔,如果沒有新的參與者不斷加入,遲早會崩塌。為吸引新參與者,一些大銀行推動修改法例,使到「掉期」合約(Swap,場外衍生工具的通稱)得以豁免於監管,而且一旦遇到相關企業破產時,掉期合約的持有者比其他債權人擁有優先權。
把衍生工具市場比作賭場,肯定會令有關的專業人士不快。他們會說,只要小心運用,衍生工具反而有助管理風險。可是,場內交易的衍生工具發展至今,已隱然大過其代表的市場(包括大多數的商品、證券和外滙市場);至於場外的衍生工具交易,在數量上早已遠超對沖風險所需。現貨市場本是主,衍生工具應是從,但這種主從關係現已倒置,而在這場遊戲中,美國的一些大銀行就好比賭場經營者(當然也提供信貸)。
諸如花旗銀行和J.P.摩根等巨無霸,借錢給安然這類客戶,又向投資者集資,買賣種種掉期合約(但實際上並無向公眾或監管當局披露)。正如安然那樣,美國某些最大的銀行利用來自衍生工具的收費和相關貸款,多年來一直虛報盈利。
衍生工具既可摧毀銀行的客戶,亦可摧毀銀行本身。曾在國會審計局出任高職的一位華盛頓觀察家警告,銀行可能還未認清箇中風險:「必須留意那些大型對沖基金,它們向銀行借入巨資,炒賣一些無人真正曉得的衍生工具。以幾年前出事的長期資本管理(LTCM)為例,這類基金入市後若見手風不順,往往寧信電腦程式加倍投注,也不肯止蝕離場。當年的LTCM就是因此慘敗,欠下銀行數十億美元。」
LTCM和安然這類投機慘敗個案愈來愈多,反映出投資與賭博在法律上的分野,已被華盛頓和華爾街清除。安然的伎倆,其實是華爾街的聰明腦袋傳授,將來他們仍會製造類似的災難。安然的其中一宗罪,是假裝創辦一個新的能源買賣場所,但在這個市場裏,其實甚麼都可以炒,包括與天氣相關的衍生工具。
安然本是能源交易商,可是其衍生工具活動無遠弗屆,連電腦晶片市場也參與。在安然破產前幾個月,該公司開始在市場出售與DRAM記憶晶片有關的認購期權。去年8月,安然旗下的EnronGlobalSemiconductorServices便積極向DRAM的最終用家推銷「DRAM價格風險管理」合約。
從當時發布的宣傳幻燈片可見,安然真正感興趣的,只是炒賣這類衍生工具。曾有安然職員宣稱,提供這類合約,是讓Dell和康柏等電腦生產商有機會對沖購買DRAM晶片的成本,但Dell否認曾作這類合約買賣,康柏則承認曾與安然接觸,但未作買賣。
去年底,DRAM忽然漲價,不少分析家以為記憶晶片需求回升。不過,有業內人士估計這次DRAM回升,可能與安然的相關合約買賣有關,是投機活動的結果。
經過安然事件後,面對衍生工具所帶來的大問題,當局要做的不是訂立更多的規管法例,而是懲罰欺詐作弊者,以及教育無知的投資者。國會應該修改聯邦法例,不能再錯誤地縱容場外衍生工具買賣,給予種種豁免。
安然其實是一家炒賣衍生工具的公司,是華爾街博弈文化的最新產品,只要我們繼續假裝投資和賭博是一碼子事,安然事件肯定不會是最後一宗。投機本身並無所謂道德不道德,但參與這類高風險活動的人,一定要是自願,不是被欺騙。
DowJones&Company.Inc.,200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