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有個大陸遠親,文革時蹲過牛棚。他挺愛音樂,日中無事,拉小提琴為樂,名副其實對牛彈琴。
沒有知音,對牛彈琴,其實不算十分寂寞。據說牛喜歡音樂,在牛棚放音樂,牛特別長肉,長得格外好。把貝多芬、莫札特的作品用來養牛,看來對他們絕無不敬。你對着牛大哥拉小提琴,牠老瞪住你就並非生氣,那雙牛眼倒是青眼。牠沒法用牛蹄鼓掌,背後那條牛尾巴來回扒拉,可不是在趕牛虻,是在向你致意,說牠是知音呢。
搞藝術、搞創作,最怕還不是對牛彈琴,反正人往往連畜牲也不如,最寂寞是身邊連一頭牛也沒有。由《桃花扇》「嘔吐了心血無限。每日價琴對牆彈」這兩句正可見,對着四堵牆的境況更慘。
且看梵高,死後給追認為有數的畫家,卻可憐一生光賣出一幅畫。你去逛逛書店便知,好作家的書甚少,堆了滿坑滿谷的倒是垃圾。書店早成了垃圾站啦。
誰受得了面壁的寂寞?荷李活的電影奇才奧遜威斯,有一次在阿利桑那某鎮舉行個人莎劇朗誦會,臨場聽眾僅五人。當下他說:「請容我先自我介紹。我是演員、作家、導演,也拍戲也搞話劇,還是建築師、畫家、舞台佈景師、廚師、魔術師、鑑賞家、現代藝術權威。幹麼我台上一人等於那麼多人,你們台下只那麼幾個人。」說完了他就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