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敖大哥大說他寫小說《法華寺》,光借用朋友給他照的相,倒沒有親自上北京到那名寺去轉一轉。作家要運用想像力才行,你要寫妓女,難道得先去當娼?
他說得對,也說得不對。《法華寺》的重點不在寺,而在史。那麼隔着個台灣海峽,寫千里外京城裏的一個寺院,可有啥相干?這等於卡夫卡,不必先化身為蟑螂或甚麼昆蟲,才寫得出《蛻變》。他根本不是寫昆蟲的蛻變過程。
但寫實小說,有賴事實為據,要做點資料蒐集工夫,就不由你閉門造車。海明威的《老人與海》以真人實事作題材,儘管只花了兩個月工夫成書,故事倒醞釀了十五年那麼久。小說的主人翁是個跟海明威相交三十年的古巴人富恩特斯,最近才去世,享壽一百零四歲。
阿瑟哈利的暢銷書,如《大酒店》、《國際機場》,亦同是先蒐集了資料才寫成的。《錢莊風雲》在這方面所耗的工夫有一年多,你看。
福樓拜教莫泊桑寫小說,技法正好比寫生。「必須用一句話就描寫出,公共馬車的馬跟四周五十匹馬有甚麼不同。」他說。足不出戶,憑空寫出出色的小說,我倒也聽說過。有個老外作家從沒去過上海,借用香港大學收藏的資料,竟能炮製出一部以上海為背景的小說。如此閉門造車,真要靠過人的想像力了。